食物,往往承载着一种情感。山珍海味也好、粗茶淡饭也罢,人总会在闻到一些熟悉的味道后,唤醒沉睡的记忆,在脑海中浮现一些久违的画面。从小到大,我们的舌尖上总会积累许多细碎的滋味,暖暖香香甜甜,驻扎在记忆深处,到了某个时候就会跳出来,带着你去回味、去寻找、去想念。本期,选编两篇记忆中的美食散文,与读者共飨。
羊肉之鲜
都说羊肉的食用会让身体产生增热之感,切身的体验也是如此。因之,国人多是在太阳远离北半球的时候吞食,而在炎热的夏季,少人问津。
其实,这是我的个人经验,草原上的人民一定不会这样想。实际上,现如今非草原族类也不乏例外之人。每每看到城里清真饮食店家生意兴隆,我都会意识到自己的推断有误,可还是继续主观认为,夏日的热气会助推羊肉的膻味,故而继续自己夏日尽量不碰羊肉的立场,即便是在烤串火热的当下。
然而,近日有朋自南方来,固执地要吃北方的羊肉之味,结果我不得不放弃立场。
进了清真店家,朋友从菜谱上发现有羊肉饺子,声称半辈子了都没有尝过,这个一定得有。我劝诫说,这个可能会很膻。谨慎起见,我还询问了店家饺子馅儿的肥瘦,针对“还可以”的回答,我认为显然是“不瘦”,再次相劝。但朋友不为所动。
结果是,只一口,朋友的想象立时崩溃。
“这也太膻了。”他说。
不听劝吧?可人依旧振振有词:“羊肉哪有不膻的!”
这句话使我想起了自己类似的经历。
早些年去新疆,朋友发现俺对羊肉没有丝毫拒斥,就带着去了大巴扎,“去吃烤包子,你一定喜欢。”第一次舌尖还是很满意的,可后来遇到了问题,烤包子极其膻腥,难以下咽。按朋友的说法,这是包子馅儿太肥了。这之后我放弃了烤包子诉求,再也没有去尝试过。虽然如此,但心里还是留有诱惑,临离开乌鲁木齐,感慨地对朋友说,“要是包子不膻就好了。”
朋友咧嘴一乐回的就是这句话:“羊肉哪有不膻的。”
坦白说,我并不太认同这种说法。鱼羊为鲜,其所指的绝不会是鱼腥和羊膻味道,而以我的现实经历,也不支持“没有不膻”的观点。
记得少年时代,有一回在回民街道跟着行家吃刀削面,乳白色汤汁有一种说不出的鲜香之味,一定要形容的话,大概就是那种纯粹的肉荤之香。问询专家,回答是羊汤。这个不能信。转问店主,笑而不答的回民老板把我领到锅台边,看见若干骨头和羊肉,在锅里飘着,一锅子似沸非沸的羊汤牛奶般候着食客——俺只能是信了。
这并非孤例。滞留京城上班以后,算起来是上世纪末,我第一次去鸿宾楼,餐桌上有一道名“扒肉条”的菜,净肉,色泽略黑,有点像牛肉,入口感觉显然不是,肉细而嫩,没有牛肉粗糙的样态,味道不错,可吃不出来是什么动物所贡献。临座的老食客说是羊肉,再细品,应该不会吧?问服务员,还真是羊肉,这大约就是艺术之作了,再联想到羊肉之鲜,会不会是没有羊味那样的肉鲜呢?这有点烧脑,不去琢磨了。
再后的新世纪,大约是20余年之后,新疆朋友来京,就是那个断言“没有不膻”的先生。想着用事实驳斥他,就带他上了鸿宾楼——此时该店已有多家门面。扒肉条上来了,“吃出来了是什么肉吗?”看着朋友吃得很香我问。
“羊肉啊,你不会上岁数后味觉没有了吧?”他头都不抬,没给时间留点缝就回了我。
亲自上筷后,我才知道朋友的确没错。怎么当初味觉丰富时段的感受就没有了呢?我有些不甘心。其后有多次进过不同门店的鸿宾楼,感触依然是明显的羊肉。该不会是后学师傅学艺不精吧——老师傅应该是金盆洗手多时了,又或者是因为我的“已经知道”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?存疑。
再后来,一次回到故里,我想起羊汤刀削面兴许能为我解惑。结果好这一口的老朋友说,那家店已闭门多时,原因是老掌柜谢世,家学绝技后生没通。不会吧,这种学问断不会对亲缘子嗣保密啦。老友解释说,确实不会,但这种活名堂很多,程序简单,经验和感觉可就没法学了,再者说了,现在的佐味配料啥的,明显有别于从前的原生作物,“没有悟性,就会跟不上趟,这不是秘方绝技那么简单的。”朋友说,伴随着些许遗憾的情绪。
哦,这看来还真是艺术活了,应该是和相关的推断和评论一样,非科学、理性可以理喻,要学成定然会困难重重了,后来的鸿宾楼应该也是如此吧。
所幸我从来不会那么精细地活着,再说了,要真没“羊味”了,那还能叫做羊肉之鲜吗?
(文/欧阳 责任编辑 何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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